“拯救？”

仇無衣一臉鐵青，勉強翹了翹嘴角，滿是諷刺地哼了一聲。

如果這就是拯救的話，那還不如直接選擇毀滅。

天衣聖門口中的“拯救”顯然與一般人印象中的詞語有著相當大的區別。

步無極也被稱之為救世主，而且天衣聖門的教眾們肯定發自內心地相信步無極能夠拯救這個世界。

至於那“拯救”最後會變成什麽樣子……也許真的就是常人意義之中的毀滅。

“是的，拯救。”

步九重全然沒有將仇無衣微妙的臉色當成一種信號，反而向他伸出一只手。

其中蘊含的意義可能是——只要握住我的手，就能得到救贖。

“我會相信差一點把我活吃了的人對我的說辭？”

仇無衣反而噗嗤一笑，臉上的鄙夷之色越發深重。

“那是我可愛的妹妹所為，雖然我應該會與她站在同一側，但並不是我想吸收你。”

完全不對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有所掩飾，步九重反而堂堂正正地解釋道。

“好吧……就算不是你，但是那時候你可沒有想著拯救我。”

大致已經猜出了步九重的應對言辭，仇無衣更加輕視地掃了一眼步九重一本正經的臉，心中已經不知道罵了幾百幾千遍。

所謂大言不慚，估計這就是極限了吧，不可能有更加厲害的層次。

“那時候你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不，這麽形容並不恰當，倒不如說自從你逃脫之後才開始顯現出自己的意義，所以現在我才會坐在這裏與你交談，不必拘束，坐下慢慢說。”

步九重再度讓了仇無衣一下，仇無衣看了看身旁的椅子，慢慢呼了一口氣，端正地坐下。

“我倒是想知道現在我有多大意義。”

入座之後，仇無衣裝作相當好奇的樣子故意問道，反正是故意的，也就沒有運用任何演技來掩飾心中的嘲諷。

“至少我註意到了你，並且想要將你從危險中拯救出來，值得我如此去做的並不多。”

步九重的反擊也算是鏗鏘有力，分明沒有說出什麽關鍵的東西，卻好像很有道理一樣。

“所謂的拯救就是用毀滅國家的威脅來給我看嗎？”

仇無衣哈哈一笑，心中竟完全怒不起來了。

什麽聖子，聖帝之類的，剝掉道貌岸然的外皮，剩下的依舊是個裝腔作勢之輩而已，就算說得再怎麽冠冕堂皇，目的還不是為了自己的那一點算盤？

“當然，不這麽做的話，你也不會做出險些足以讓自己後悔的行徑，我的拯救也就無從談起。”

不知話語中隱藏了什麽奧妙，步九重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火熱，或者說在期待著什麽。

“什麽？”

這句話，連同步九重表情的變化立即令仇無衣瞇細了雙眼。

很顯然，自己似乎踩中了某個陷阱，而且自己並未意識到陷阱的存在。

也許步九重的話處處值得懷疑，但未必就完全不值得相信，此時他應當沒有說謊的必要。

呼吸，心跳，仇無衣知道自己已經顯露出了一絲動搖。

“在你前來此處的時候，百邪一族的總帥應當交代過你一些事情吧？”

步九重仿佛對仇無衣的表現感到十分滿意，愉悅地笑了。

“你既然全知全能，自己怎麽不知道？”

仇無衣腦筋一轉，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立即針鋒相對地嗆道。

“因為我不關心。”

“好吧，就算你不關心好了，他告訴我他的母親是始魔的眷屬，並且被始魔所支配變成了控制他父親的道具，僅此而已。”

“原來如此，果然身為人類還是無法下這個決心麽？”

聽了仇無衣粗略的解釋，步九重竟極為罕見地輕輕嘆了口氣，然而這嘆氣絕非因為什麽而感到可惜，更有一種質疑天地質疑宇宙的意味。

“就算是使魔的工具也同樣是自己的母親，他已經下了決心，難道這還不夠？”

心中頗為謝炎而不平，仇無衣忿忿地反駁道。

“哼哼哼……我的弟弟喲，果然他沒有說最關鍵的，無妨，我之所以要與你面對面，想要告知你的也正是這件事，或許他也意識到了我的意圖才故意沒有對你說，你可知道控制她的是始魔之中的哪一尊？”

步九重開心至極地眨了眨眼，甚至帶著幾分少年的稚氣，顯然是因此而趕到了極度的愉悅和開心，連說話的聲音也輕快了許多。

“自然是靈魂形態的影魔。”

仇無衣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心中卻在思考步九重這個問題的意義。

因為這是明知故問，而且對於可能是始魔之中最為神秘的影魔，現在自己這邊可以說根本沒有半點用得上的資料，連解除了封印的謝凝都一無所知。

“脫離了肉體的生物是否比普通的生物高等呢？”

“雖然沒有肉體的拘束之後在某些方面可能會很方便，但我不認為這樣的生物會高人一頭。”

仇無衣開始有些不太明白步九重的所指了。

靈體生物與一般的生物只能說性質有區別而已，即使是影魔，大概也不會認為自己比其他始魔更加強大。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不知道步九重為什麽會故意提及。

“那麽換一種說法，假如只有靈魂的話，恐怕已經不能稱之為人類了，不知你可否認同這一說法？”

步九重變得像一個老師一樣，將話題圓滑地引向另一個方向。

“自然。”

仇無衣略一點頭，不管優劣，兩種生物之間的區別是顯而易見的，不能因為人類同樣擁有靈魂而認定二者之間是相同的生物。

“既然你同意，那就更加容易解釋了。在始魔脫離星核而誕生之後，龍魔，鐵魔與獸魔雖然各自的形態與生態都大有不同，不過總體上依然是有形體的生物，唯獨影魔不同。你要知道，即使是始魔也同樣擁有自己的思維，為什麽會有這種不同呢？這樣一個只要不思考就不算覆雜的問題困擾了影魔許久，即使被封印的時候也沒有解決。”

步九重倚靠在椅背上，將一個古老的故事慢慢地講述給了仇無衣。

“人對自己的存在有所疑問也是正常的，即使是始魔，也不過是一種與人類不同的生物吧。”

從這個故事當中，仇無衣意識到馬上就要有什麽關鍵的東西露出水面，於是也就聚精會神地傾聽著。

“我的弟弟，你的領悟能力很不錯，正因為性質的不同，所以當年龍魔在封印影魔的時候遭到了巨大的困難，雖然她能夠輕易地將其擊敗，卻無法像其他始魔一樣設置封印。即使是我也會欽佩她的智慧，經過思索之後，她終於找到了一個有效的方法，那就是給它一具人類的軀體。”

說到這裏，步九重微微一頓，想看看仇無衣會有什麽樣的表現。

“人類的軀體……”

果不其然，仇無衣的臉色正如步九重所預想一般變了顏色。

“正是人類的軀體，就像她自己一樣，通過一代代的傳承而永遠將力量繼承下去，始魔的封印也一樣，每當這一族有全新的生命繁衍，影魔的封印也就會一路傳承。然而畢竟時間是殘酷的，當過了數千年之後，當初的封印之力漸漸減弱，影魔的意識也就隨之開始覆蘇，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卻很有意思。”

步九重的笑容分明意味著這個發展會“相當要命”而不是有趣。

“我好像明白了些什麽。”

仇無衣慢慢地呼出了剛才猛地吸入胸腔的空氣，如果猜想不錯的話，步九重還真就沒說謊，他的確阻止了一個可能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發生，只是不知道這件事現在究竟還來不來得及。

假如下一秒步九重立刻道出事情的真相，仇無衣明白自己肯定會立刻沖出這裏，盡自己的全速返回。

“擁有軀體的影魔開始考慮自己究竟應當算作哪一種生物，是人類？還是始魔？本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但軀體對於影魔而言實在是太新奇了，甚至在它的意識當中分裂出一個不同的人格，傾向於人類的人格，或許就和當年的龍魔一樣吧。”

也許對這種做法表示有點可惜，步九重在解說之時微微搖了搖頭。

“之後會怎樣……”

仇無衣已經完全被步九重的話所吸引，急不可待地催促道。

“擁有雙重性格的影魔像天平一樣左右傾斜，當屬於人類的感情進行補全之後，也許天平會傾向於人類，當影魔的本性膨脹之後，天平就會傾向於影魔。真的很不容易，為了讓自己人類的一面圓滿，這個性格不惜讓自己陷入殺戮的黑暗，不知道私下研究了多少人類，相反，身為影魔的另一側卻賦予了這個人神一般的能力，甚至能從靈魂的層面治愈人的傷勢。”

“學姐……”

仇無衣的聲音已然變得哽咽，雙手死死地抓住椅背，否則現在定然會不顧一切地沖出。

“可是你為了她的安全卻把她放置在‘另一個世界’，那兒是你準備的避難所，想想看，如果我沒有提醒你，放任影魔的成長，到時候會有怎樣的事情發生？我愚蠢的弟弟。”

“我……”

仇無衣在步九重含笑的質問面前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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